来源:新华网
新华网北京8月1日新媒体专电(苑苏文 黄梓生)尽管和大明星李宗盛“叔叔”握过手,也在志愿者的簇拥下到过大城市上海和兰州,但在17岁的东乡族女孩马麦言心里,自己普通的人生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。
右眼球上一条一厘米的疤痕见证了这些光与暗。
斜视为童年罩上“阴翳”
地如其名,川城镇川城村位于甘肃中部的干旱山区,马麦言家的砖房就藏在“川城”的褶皱里。
8岁到镇上上小学时,马麦言每天总共需要绕着山走2个小时。
然而,一说起那段夹杂汗水与黄土的上学路,马麦言却说自己“十分想念”,她甚至怀念在公路上汽车呼啸经过时,自己小小的身躯与危险擦身而过的感觉。
刚上完一年级,因为被同学取笑叫为“斜眼”,小姑娘就迎来了第一次辍学。
右眼与生俱来的内斜视给女孩的童年蒙上一片阴翳,就像四季不变的北风和黄土总是给新修的红屋顶罩上一层灰黄。
“老师不鼓励你继续上,同学也歧视你。”在自家新房里,马麦言抹了抹脸上的泪水,拿出一张矫正斜视手术之前的照片,照片里的小女孩脸上有和同乡女孩一样的雀斑和皴红,只是右眼瞳仁一半藏在上眼皮里,像是在翻白眼。
她紧接着说自己“非常喜欢上学,语文能考全班第一,数学也学得好,能考班里三四名吧。”
但英语成绩始终无法提升,说起原因,女孩的喉咙哽住了,沉默半天,只模糊说出一句“不喜欢”。
“英语老师的语气”曾深深伤了她的心。“小时候,就算眼睛是斜视的,我就想,不管别人怎么说我,我也要好好学,但是老师也嘲笑我,我成绩不好的时候,她就说‘你还斜视呢,你上什么学呢,赶紧回家吧’。”
这段话就像在马麦言有点发木的喉咙里积攒了很久,连珠炮似的从嘴里蹦出来,她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。
“没想到老师是这样子的,所以我就想停下来,上完一年级就不上了。”她说。
对农村学生来说,国家在义务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和书本费,每学期学生家庭只需负担几十元文具、零花钱。但马麦言一提出辍学,她的家人并没有反对。
对于山上的少数民族家庭来说,用知识改变命运并不是第一选择。马麦言的父母都是农民,农闲时就去四川、青海等地的工地上打工,而她的大哥早早辍学,在镇上亲戚开的餐馆当一名“跑堂”。
同村的女孩也很少有人能成为知识女性,在以东乡族、回族为主的居住群落里,女孩通常十四五岁时就嫁人,换一笔价值5到10万元的彩礼。
众人瞩目下的“幸运儿”
2010年,在一次县残联下乡的帮扶活动中,爷爷给马麦言办理了残疾证,之后不久,残联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,表示有公益项目可以资助小姑娘进行斜视矫正手术。
“我当时挺希望看一下的,小时候根本没想过要治好的。”马麦言说。当时她已经12岁,辍学第3年。
次年,马麦言成为了公益项目“晨星计划”中第一位免费手术受益者。这是香港捷成集团与国际眼科公益组织“奥比斯”针对中国贫困地区启动的合作项目。
对于斜视矫正手术而言,13岁仍处于做手术的黄金时期。在公益项目资助下,马麦言第一次到了兰州,并于2011年5月,在甘肃省康复中心医院进行了手术。
马麦言形容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心情是“有点害怕,也有点高兴”,这个当时只抱着“不管好坏,都不要错过这次机会”的农村小女孩没有想到,作为这一公益项目受益者的“代表”,无数人的关心即将汹涌而来。
首先来的是一些大名鼎鼎但她并不太熟悉的明星,还没出院,一些明星就到医院看望马麦言,在闪光灯下呼吁人们关注眼部疾病。后来,马麦言还被邀请到上海参加慈善拍卖会,作为受助者代表,她的一副“复明画”为公益机构募集了100万元善款。
在黄浦江畔,马麦言和背后的游轮、高楼大厦合了张影,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粉色衣服,带着闪亮的发卡,在南方温暖的风中笑容美丽而自信。
手术后两个月的恢复期还没结束,13岁的马麦言就回到了学校,继续上小学二年级。
能否“撼动”沉重命运?
今年初,马麦言的哥哥结婚,尽管通过亲戚的介绍,挑了一名对彩礼钱要求少的女孩,但结婚翻修房子后,这个不算富裕的家庭仍欠下了几万元外债。
寒假过后,读完5年级上学期的马麦言又一次辍学了,家人认为,17岁的她读小学5年级实在是“年纪偏大”。
“在学校,即使眼睛已经治好,还是会有人说,你眼睛好了但是你还是个残疾。”她说。
眼睛治愈的和随之而来的“惊喜”就像一团总会烧尽的火焰,留给马麦言的“灰烬”是离开农村,到大城市打拼的渴望。
“我想去学驾照,当一个货车司机,去上海工作。”这是即将满18岁的马麦言对未来的打算。“不想回来了。”她小声补充道。
她打听到,对于家庭收入不高的农村居民,驾校的学费可以从原本的6000多元便宜到1000元左右。
但马麦言的想法无法得到父母的肯定。“爸爸妈妈不会让我出去打工的,他们出去打工的时候,我还要在家照顾爷爷奶奶。”
作为被公益项目选中的“幸运儿”,马麦言最终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?“晨星计划”志愿者李汝庭曾经回访过马麦言一家,在她看来,这是一段“播下希望种子”的过程。
“我们的到来,我认为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们知道大城市的样子,给他们心里播下希望的种子,这样他们就会努力去读书打拼,争取到大城市生活,从而改变自己的生活。”这个土生土长在广州的女志愿者说。
“儿童斜弱视的发病率是4%到6%,而且一定要早治疗才能完全恢复。但是现在农村地区治疗意识比较差,这导致很多患病儿童被忽略,在自卑中度过一生,甚至无法拥有光明的未来。”奥比斯国际中国发展部副总监余道炜说。
然而,对马麦言来说,命运依旧沉重。村子里和她同龄的女孩大多数已经结婚、生子,而在志愿者不去看望的日子里,这个连电视信号都接收不到的家庭与外面的世界几乎失去了联系。
最近几个月,由于手术后一直没有按时复查,马麦言的右眼偶尔又会偏斜起来,露出眼球边缘处那道疤痕。